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裤！从健美操到健身房的国民健身史

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裤！从健美操到健身房的国民健身史

近些年流行网络词汇中，涉及体型的如马甲线、人鱼线、A4腰等屡见不鲜，记录了多次展示健身的情景。都市青年日常在社交平台上，时常能发现有人主动分享健身佳绩，健身理念已经广泛传播开来。

工业革命的发生，虽然看似微小，却深刻改变了人类生活与发展的各个层面。机器的普及，使得人类活动强度显著降低，从而引发了自主锻炼身体的潮流，人们不再仅仅追求健康，更开始注重体型的健美。这一健身风潮，随着改革开放进入中国，并经历了不断的演变，最终造就了如今既热衷健身又面临健身困境的独特社会现象。

从健美操开始：改革开放和健身文化兴起

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一句自嘲意味的俗语广为流传：不论官职多高，皆穿夹克；不论身形多丰，皆着健美裤。健美裤的普及程度由此可见。那个年代，无论何处，大街小巷，皆可常见此番景象：年纪小的至五六岁，年长的达五六十岁的女性几乎无一例外穿着健美裤，那薄而贴身的材质凸显出她们矫健的腿部轮廓。这种裤子最初是为运动设计的，目的是提升活动便利性，它的普及程度，源于健身理念被介绍到国内。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出全面改革开放的新方针，明确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调整到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方面来。197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接纳了广东省委和福建省委提交的关于对外经济活动采取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的报告，并决定在深圳、珠海两地划定部分区域开展出口特区试点工作。改革开放的大幕就此来开，中国的国门对外开启。

那个时期健身的理念在欧美地区已经十分普遍，到处可见年轻人为了维持体型而频繁去健身房锻炼。自从美国健身专家杰克·拉伦在 1951 年通过洛杉矶地方电视台创办了专门的健身栏目，向民众普及居家锻炼技巧和健康饮食观念以来，电视健身节目使大众对各类健身常识有了更深的认识。因此，健身慢慢变得广泛，被大家接受，成为了一种有益身心且充满活力的生活态度。从1960年代兴起的慢跑风尚，到1980年代因电影《霹雳舞》走红引发的舞蹈热潮，健身在欧美社会里已经是非常普遍且关键的生活元素。

随后，在西洋风尚传入和电视变得普遍之后，为健身操的推广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契机。在健身理念传入之前，多数中国人对体育的认知仅限于竞技体育和普通人简单的锻炼来增强体质。几乎无人留意何种动作或运动方法能专业地塑造体形，也少有人探究普通人应有的规范训练方式。因此，美国演员简·方达的健身运动在改革开放时期传入中国，立刻引起了广泛关注，这种运动借助闪亮的紧身服装，运用富有感染力的口号，通过协调一致且显得专业高效的动作，迅速在中国流行开来，成为当时备受追捧的潮流风尚，此后，其他国家的健身运动也相继被引入，同样获得了许多关注。随着这股风潮的兴起，部分国内健美操导师也纷纷崭露头角，开始授课并且发行教学录像。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当属马华，她匀称的体态、平易近人的气质以及细致的讲解，使得“马华健美操”广受欢迎。很多人开始在家中跟着录像进行锻炼，并将其视为一项重要的日常活动。

彩色儿童健美裤

当前，体育节目的推广进一步激发了大众参与运动的热情。20世纪 80 年代，国内电视节目逐步转向“栏目化”模式，陆续出现了不少聚焦特定主题的节目。1995年，CCTV -5 体育频道正式开播，并推出了专题栏目《电视教练》，首次将“教学互动”的健身形式展现在电视观众眼前。接下来播出的节目《健身五分钟》更是成为了那个时期备受关注的中心。“每天跟我练,五分钟就好”这个宣传语在当时广为传颂，清晰地展示了电视的普及对民众锻炼身体产生的显著促进作用。

中国健身风潮的序幕拉开于健美操风靡一时之时，一个显著现象是，追求美丽逐渐超越了追求健康，成为健身活动的核心动机。这种转变促使人们，特别是女性，开始重新审视自身形体，对身体的线条美产生了浓厚兴趣，以往被视为不雅的裸露曲线也变得不再令人羞赧。正因如此，健美裤才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及全国各地。这种亮泽贴身的服饰，既象征着女性挣脱了宽泛的性别束缚，实现了身体上的自由，同时又使她们深陷于对体型的担忧，促使她们更加主动地接受身体的约束。在这种背景下，呼啦圈也几乎在同一时期迅速风靡，全国的女性都近乎痴迷地扭动腰身，期盼通过健美裤让身体变得更加苗条迷人。

商业健身房兴起：作为阶层划分的健身

与健美操一同传入中国的，还有健身会所的理念。中国最早期的健身场所设立在广东、福建等区域。那个阶段的健身房多设在豪华酒店内部，体量不大，仅能向客户供应基础的运动设备。当时健身场所流行的根本原因，是为高消费人群提供全新体验，以此提升酒店的竞争力。后来，一些以器械锻炼为核心场所和以舞蹈健身为活动中心的场所逐渐建立起来，不过活动项目比较简单，场所规模也不大，还用高收费表明了它的特殊身份。因为场所的消费水平常常让普通人感到吃力，所以虽然健身理念随着舞蹈健身一同传入，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没有广泛传播，很多人还是习惯在自家跟着电视进行锻炼。

更令人玩味的是，那些健身场所并未着力彰显其设备、指导人员等专业技能方面的长处，以及健身锻炼的剧烈程度。毕竟，彼时国内的健身场所在这方面还显力有不逮，而倘若仅仅追求运动量的大小，便容易同每日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普通民众相提并论。根据前述两点，彼时健身场所着力渲染自身紧随国际风尚与流行趋势，推广一种创新的生活感受与专属权益，意图招徕顶级客户群体。此类宣传策略与经营理念，显露出当代商业健身机构最根本的宗旨：将“健身”与“工作”明确视为两个不同范畴，使锻炼活动转化为彰显社会阶层的消费行为。

其实，回顾历史，健身房的兴起就带有明显的阶层烙印。19 世纪中期法国大革命平息后，社会逐步安定，一些面向大众的锻炼场所随之出现，不过这些地方设施非常简陋。商界人士和富裕的中产阶层自然不愿在这样的地方健身，他们更倾向于采取不同于体力劳动者式的运动方式。十八四六年间，伊波利特特里亚于巴黎首创了全球首个商业健身场所Triat，该健身场馆拥有四层楼高，其建筑风格融合了典雅古典与时尚摩登元素，内部还陈列了精美的雕塑作品以提升空间格调。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着长裙蹬高跟的女士，率先成为健身房的常客，健身在上流社会中逐渐盛行，被视为一种高雅生活态度的体现——这与代表底层生活的体力消耗有着显著不同。随着社会的持续进步，健身设备开始普及并且价格不断降低，健身房数量也随之快速增长，健身消费慢慢普及开来，最终演变成欧美许多国家民众的日常习惯。

在中国，专业健身的演变过程同样呈现自上而下的推进态势。健身场所最初是经济发达地区富裕人群的专属，之后才逐渐向大众开放。21世纪以来，随着城市居民生活品质的持续改善和健身观念的日益增强，健身行业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时期。那个阶段，浩沙、英派斯、一兆韦德、力美健、青鸟等本土规模较大的健身场馆相继建立，倍力、健乐菲利斯、加州健身、宝力豪等世界闻名的高端健身品牌也逐步进入国内，国内健身产业进入快速扩张阶段。特别是2004年之后，健身产业呈现出急剧扩张的态势，形形色色的健身场馆纷纷投入运营，其中也包含了不少大型连锁性质的健身机构。

即便健身运动已经变得非常普遍，但健身房依然带有某种精英化的色彩，并没有完全消除。不仅如此，原本应该属于大众参与的活动，反而演变成了单纯追求消费的现象。商业性的体育健身场所和整个健身行业，实际上成为了用来区分社会阶层的一种文化象征，它帮助定义了哪些人是中上层人士，哪些人则属于中下层群体。

健身行业显著显示社会等级差异的一个特点是健身工具和活动形式的种类繁多。众多商业体育健身场所纷纷配置完整的有氧运动器械、力量训练器材以及体能评估装置，引进国际上最流行的有氧器械、踏板、健身球等运动工具，把原本仅需普通辅助工具甚至无需工具的活动项目，经过重新包装后提供给体育健身参与者。商业体育健身俱乐部进行宣传推广和形象塑造之后，便赋予了其文化内涵，使其定位提升为高端档次，例如瑜伽、力量练习和有氧操等原本都可以利用日常用品进行锻炼的平民健身活动，在商业化操作下，转变为必须借助专业健身服装、专业训练器材、专业运动鞋等各式专业用品才能开展，导致普通大众难以负担。调查数据显示，全球练习瑜伽的人数每年增长幅度超过百分之五十，在中国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健身房设有瑜伽课程。各种新兴的瑜伽分支和理念，如哈他瑜伽、热瑜伽、减脂瑜伽、专注瑜伽等，接连不断地被开发出来。这些瑜伽练习能否获得预期中的锻炼成效目前还不确定，不过许多人还是乐意支付从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的年费会员以及各类运动器材的费用，而在印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练习瑜伽，却基本上不需要瑜伽球、瑜伽垫等辅助工具。

当前，健身场所呈现出多元化拓展的态势，逐步转变为生活理念的推广平台，着力塑造为高档生活的象征。现阶段，国内多数健身机构已超越单纯提供运动设备和空间的范畴，融合了运动锻炼、饮食服务、商业洽谈以及休闲放松等多项功能。许多场馆设有高级休闲设施,诸如水疗中心、营养美食餐厅、兼具热水澡和桑拿房的更衣室等,旨在向顾客彰显一种由地位、格调、氛围构成的生活态度,将其作为身份的象征和群体身份的划分依据。在这种代价高昂的休闲享受过程中,锻炼成效已非首要追求的目标。有长期去健身房的网友甚至归纳出带有讽刺意味的健身房一日流程三部曲：先跑步，再拍照，最后洗澡。其实跑步和洗澡都可以在别的地方进行，完全没必要在健身房里做，拍照来炫耀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意图。

中国健身行业在近二十年快速发展期间，人们热衷健身并投入大量资金，亚洲运动及体适能专业学院发布的《2013中国健身俱乐部调查报告》提供了相关数据，全国63座城市健身场所数量从2011年的3234家增至2013年的3379家，增幅达4.5%；与此同时，基础教练员数量减少，高端个人指导服务却稳步扩张。2014年时，私人教练数量已达到十六千零七十一位。在追求理想身材和优越生活的双重驱使下，人们冲动且急切地涌向健身场所，渴望以此证明自己属于备受推崇的中产阶层。

广场舞和健身app：健身平民化的两个方向

健身行业正逐步实现消费群体的细分，社会上同时持续涌现着面向大众的健身活动。健身类应用程序成为当下广受欢迎的健身辅助工具，借助手机新媒体的便利特性，这类应用旨在降低健身的参与难度，为初学者提供实用指导，帮助健身爱好者摆脱高昂费用和场所条件的束缚。

以国内广受欢迎的健身软件Keep为例。其创始人王宁在减肥期间，苦于找不到便捷且高效的锻炼途径，同时去健身房锻炼又受到时间限制，因此倍感困扰。经调研周边的运动爱好者，王宁发现场地因素带来的诸多不便，例如场馆距离远，可锻炼的零散时间难以聚集，费用高昂等，这些都成为许多人难以持续健身的障碍。他因此构思了一项应用，让用户无需出门，在专业人员的引导下便捷地开展家庭健身活动。

二零一五年二月，Keep平台开始提供服务，该应用主打真人视频健身指导，与Nike Club等先前流行的健身软件不同，Keep的课程安排强度较低，更适合普通用户参与，其提供的内容也主要围绕大众最有可能需要的三个领域：瘦身，体态改善，肌肉增长。据王宁在采访中的表述，Keep产品的目标用户是那些虽然习惯于待在沙发上，却仍然每天渴望进行锻炼的人群。

不止王宁有这种念头。当前手机应用商店里，体育类软件五花八门。近两年光景，国内就冒出几百个运动健身类软件。这些健身软件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削减了健身开销和参与难度，又显得更加方便随心，对健身的普及起到了推动作用。

另一方面，健身应用终究是商业活动，难免逐步显现出消费差异，比如推出高级课程，以及优质VIP项目等。譬如2015年3月成立的健身平台“初炼”，它以教练服务为关键，涵盖不同级别的教练，涉及羽毛球、滑雪、高尔夫、游泳、跑步等具体运动类型，客户能够依据个人锻炼要求挑选对应的教练。

更让人觉得遗憾的是，虽然健身指导变得容易，时间也更容易安排，但健身场所对很多人来说还是必不可少的。大多数健身软件提供的训练内容，大多是适合在家做的简单动作，而普通人出门运动时，除了跑步和骑自行车，几乎找不到其他方式。对于希望从事游泳、网球、体操或武术等需要专用运动场所的活动的人们，场地费用高昂且供应不足，这直接限制了健身活动的广泛开展。

健身场所不足的情况在中老年群体中也存在，这个问题更需要引起重视。与年轻人相比，中老年人为保持健康和丰富生活，通常需要参与低强度的锻炼，然而目前市面上的健身应用程序大多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既能进行适量活动又能进行社交的广场舞，就成为了众多中老年人青睐的一种方式。近年来，广场舞的流行引发了诸多讨论，其中最受关注的是对公共区域的利用问题。街道边、开阔地带、居民区中随处可见参与锻炼、跳广场舞的人群，这就妨碍了其他人正常使用公共区域，甚至干扰了附近居民的工作与生活，由此产生的矛盾也屡见不鲜。

广场舞 视觉中国 资料图

城市公共体育健身场地供给不充分是深层原因之一。三十多年来，我国城镇人口比例持续增加。根据国家统计部门公布的信息，我国当前城镇化水平已经突破五成，表明城市化的建设步伐正在显著加快，伴随这种快速推进，许多新的城市挑战逐渐显现，包括土地资源变得十分紧缺，道路使用变得非常拥堵，出行过程变得较为困难等等，这些问题中，公共性活动场所的不足是一个突出的方面。多数城市设有供人活动的公共场地，例如休憩广场、都市园林、大型体育场馆等，然而这些场地的使用效率、普及程度以及服务便利性，常常难以令人满意。我国政府为处理这一状况，在2009年出台的《全民健身条例》里，对居民小区健身场所的设置提出了具体要求，涉及场地的基本布局、建设方式以及后续管理等多个方面，都设定了比较具体的要求，不过，实际上，因为开发商注重经济利益，又加上监管存在困难等现实因素，这些要求很难真正执行，导致民众能够参与体育活动的公共场地非常缺乏。这是引发广场竞争的根本因素，同时也是健身活动实现大众化和广泛开展的主要障碍。

自从健身场所变得流行起来，就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我总在健身场所，或者正往健身场所去”，人们常借助这句话来抒发对锻炼身体的痴迷，以及对生活水准的提升的渴望。然而，那些由于各种缘由无法实践这句话，却依然渴望建立强健体格的人，正期待着将来能有健身场所以外的多样途径可供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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